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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刊載於網路通訊雜誌 2000/6

網路帶來了一場媒體革命,使得資訊更為透明,從叩應(call-in)節目由主持人與觀眾對談、談話性節目提供眾人的集體意識開始,傳統的單向式大眾傳播受到了極大的挑戰,過去認為大眾傳播媒體將恆大且逐漸控制人類生活的假設似乎已經被打破,當新媒體到來時,少了過去擔任資訊守門員,負責篩選資訊的大眾媒體的守候關卡後,面對新的知本世界(knowledge-based),每個人都必須學習自行處理與管理資訊,學習在數位化世界當一個稱職的知本家。

知本世界與新媒體的崛起

「當你擁有財富,你便是最有權力的資本家」。這是資本主義世界,具以為本的權力核心—金錢。

一股以知識為本的新浪潮正在展開,1994年開始,原本寂靜的網路世界,突然出現了得以呈現知識的多種樣貌的溝通平台—HTML之父Tim Berners-Lee讓原本散落各地的知識碎塊串連起來,Marc Anderseen領軍的Mosaic團隊,改變了這個世界,短短數年間,有許多人開始學習新的數位化溝通世界,並透過這個媒介開始創作,過去人類花了數千人才累積下來的各種知識寶藏,在短短六七年間,被完全數位化到處流傳,不僅加速了人際間溝通的速度,同時也加快了思考與創意的迅速循環再生,過去堆滿一個大英圖書館的史籍,現在只要幾片光碟便可以讓人隨身攜帶,網路最大的貢獻,不僅僅縮短了人與人溝通的距離,也同時縮短了人與智慧間的距離。

因為幾乎人人都可以上網發表意見,讓網路這個以知識為本(Knowledge-based)的空間,不僅串連了陌生人與陌生人間獨特的情感,也同時串連了許多人的經驗、智慧與知識,當這些知識進入網路這個大熔爐後,也像人與人初見面般,激發出不同的火花, 於是老知識得以再生,新知識得以獲得印證,往前更進一步。

大約在1940年代,數學家Claude Shannon率先提出所謂的「大眾傳播」,用很簡單的直線式模型來描述大眾傳播的內涵,他認為所謂的大眾傳播在當時的功能著重於資訊的傳遞,所以大眾傳播的本質其實是架構於傳送者與接收者兩端的一條直線;後來傳播學者DeFleur發現傳播的過程會受到傳播的距離與認知而產生不同的影響與變化,更完整地描述大眾傳播的過程,其實與傳播的介質也有很多大關係,因為介質往往會影響傳送者與接收者間,資訊傳遞的完整性。

1954年,大眾傳播學者Wilbur Schramm提出傳播的循環模式(circular model),將回饋(feedback)加入了傳播的原始過程,並顛覆了傳統傳播理論中對傳送者與接收者的定義,他認為其實並沒有所謂的傳送者與接收者的差別,因為每個人其實都是接收者,也同時是資訊的傳送者,「事實上,將傳播過程想成是有一定的終點與起點,是很容易讓人誤解的,他實際上是一個無止境的迴圈,而我們每一個人其實都像是一個小型的電話接線總機,在處理和轉送永無止境的資訊流通……。」

Schramm的這個理論,其實很有趣。把他對映到人際網絡上,你會發現其實他在描述的其實就是存在你我生活間最常見、普遍不過的所謂「三姑六婆」。

三姑六婆雖然是在道人長短,不過這個行為的本質其實就是傳播的本質,透過人的口語相傳,把一個訊息很快地傳遞到街坊鄰居,傳遞到菜市場,這個以人為介質的傳播行為,人的本身同時是資訊的發送點,也同時是轉送的媒介,更同時也是接收點。

當廣播出現時,人類曾經驚呼「世界村的時代快要來臨了!」,但是後續的傳播科技演進,從廣播、電影、電視,並沒有回歸傳播的本質,而是將「資訊傳遞工具」的效用放大,只是成為很出色的資訊傳遞工具而已。資訊的傳遞在商業行為介入下,並未如Schramm等預期般地完美得到回饋,使得大眾傳播淪為商業行為下控制權力與知識的工具,許多傳播學者甚至嘗言未來的世界將是大者恆大,大型的大眾傳播媒體將掌握人類生活的大半資訊來源。

比如在電影興起後,繼而代之的娛樂傳播業,當時就有人曾經預言以後人們進電影院看的會是「時代華納」出品的電影,早上開電視看到的會是時代華納的購物頻道,晚上看的則是時代華納的新聞節目,……幾乎所到之處都看得到同一個超大型媒體的影子—及至千禧年元月,媒體界兩大巨擘全球最大娛樂媒體時代華納與全球最大網路服務業者美國線上的宣佈合併,仍然有許多人對這個觀點深信不疑。

1995年Kevin Manley於Megamedia Shakeout(中譯:大媒體潮)一書中提到,未來的傳播世界,會是整合了通信、電腦、資訊、娛樂等產業的整合性傳播媒體,似乎又印證了上述的預想世界,然而1994年開始廣為流行的網際網路,卻提早打破了這一切假設,將傳播的原始本質透過現代化的科技工具印證在人類社會中。

網路之所以成為一個新媒體,最主要的原因在於知識的傳遞不再受到阻礙,任何人都可以在同一個空間裡自由地傳遞自己的看法,以及分享自己所擁有的資訊,商業化大眾傳播世界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因為資訊的傳播不再是他們的專業,而他們也被迫要釋放某些原本用來箝制資訊傳播的權力,比如原本定型化的電視節目,被迫交出一部份的節目主控權,而由觀眾來決定下一個要討論題目的方向,或是平面編輯在受到網路多媒體衝擊下,被迫交出部份編輯權,讓參與這個媒體的大眾可以用集體共識取代原本經過編輯、篩選的資訊。

網路這個以人與知識為本的新媒體,其實是最原始的傳播本質的映射,由由參與者眾,使得每日都有無數的資訊在網路上流竄,新媒體的崛起,宣告了網路世代的正式來臨,資訊對人的關係,也顯得日益重要,同時也加深了人類對媒體的依賴。而資訊工具的發明,更加速了媒體對人類生活的影響。

「當你擁有知識,你便是最有權力的知本家」。這將會是未來數位世界,具以為本的權力核心—知識。

傳統媒體的衝擊與人類社會的變革

從過去的大眾傳播歷程來說,其實傳播的過程是一場人類的心理變化,而非單純只是資訊的傳遞。1996年,DeFleur曾提出過一個媒介效果的文化規範(cultural norm)理論,說明媒介不只是針對個人作用,也會因為影響個人進而影響同儕團體的集體共識,進而影響文化、知識的儲存,以及社會的規範和價值觀。

從這些傳播的過程中,產生出一組眾人可以接受的印象、觀念或評價,讓閱聽眾可以從中擷取,作為自己的生活或行為指引。所以利用大眾傳播媒介,我們常常可以利用類似催眠的效果,大量地傳播某個印象,讓他逐漸影響人的觀念或行為。這種傳媒的影響,常常導因於資訊的過於封閉,或是每個人可以獲取資訊管道過於狹隘,而使得接收資訊的方式過於單調,進而成為一種習慣—比如看報紙、看電視、聽廣播。

久而久之,政治家便可以用大眾傳媒的封閉來控制權力,將所有不利己的資訊完全封鎖,或是挑選只是利己的資訊,用疲勞轟炸式的方式不斷地對人民洗腦,企圖影響人民的價值觀,這種媒體遭受箝制的情形在早期的極權時期或是共產國家時常可見。南斯拉夫裔導演Emir Kusturica執導的1995年坎城影展金棕櫚獎黑色喜劇電影Underground很巧妙地運用兩個截然不同個性的兄弟鬩牆故事,鋪陳了這種一體兩面的媒體效應。

誠實的哥哥被奸詐的小弟欺騙,在地下世界生活了十幾年,狡詐的小弟一邊像大哥謊稱關係十分良好,不受戰亂影響,一邊與跟軍火商掛鉤,要求躲在地下世界的大哥製造軍火,以供日常花費所用,自己卻在地上世界花著大把鈔票,極盡享受地酒醉燈紅,並且每天用手搖式的錄音機,播放著空襲警報與街頭的逃難聲音,讓生活在地下世界的大哥與夥伴們,誤以為小弟每天在上頭兒出生入死,為了替他們掙得生存空間,及至大哥的兒子誕生了,有一天不小心爬出了地下世界,一切才恍然大悟……。雖然有點荒謬,但是卻很露骨地把大眾傳播的醜陋面做了一番徹底的描述。

傳統媒體的守門員角色顯然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與挑戰,因為正如Underground一片中所描繪的一樣,所有人正爬出他們原本以為早已成為習慣的傳統媒體世界,發現其實有很多原本屬於自己的權利,被濫用或非法箝制住,過去他們相信大眾傳媒,因為大眾傳媒的確曾經扮演著忠實的守門員的角色,依據一定的公正原則,替他們擔任資訊篩選與過濾的工作,讓他們省卻了許多自行篩選資訊的時間,但是一旦這種權力被誤用或濫用後,資訊便容易受到有心人的控制,而傳統大眾傳媒在面對日漸競爭的媒體競賽中,也漸漸失去了方向。

大眾傳播不再扮演資訊傳遞中極為重要的忠實守門員,反而必須交出部份原本屬於守門員的專屬權—編輯權,隨著資訊的開放,時代潮流的改變,守門員與資訊代理人的角色產生了形變,取而代之的是將資訊的自由選擇權交還給閱聽眾本身,人們以科技工具來擔任部份守門員與代理人的角色。

另一方面,人們接受資訊的方式與習慣也正在改變,由於人類接觸紙本(Paper-based)的世界已有數千年之久,人類的眼球長期以來早已習慣由紙張反射所接受的影像,一時間要改變這種已經數千年的習慣,轉而由電子束子射擊螢幕塗抹層所產生的強光反射,這種由科技所構建的數位映像,是一種習慣上的大變革,所以當所有紙本媒體要轉化為數位媒體的同時,也得承受人類習慣的改變所帶來的陣痛。

有句話說「要建立習慣易,要改變習慣難」,傳統媒體雖然受到了很大的衝擊,但由於一時間尚難改變人類的閱讀習慣,可以預知地是,儘管將逐漸式微,有很多傳統媒體仍將佔有一席之地,繼續擔任代理人與資訊篩選的工具。

公領域與私領域的解放與整合

1959年,John W. Riley與Mathilda White Reily夫婦提出他們對於大眾傳播的觀察,用更接近社會學的觀點去分析大眾傳播,他們認為人類的傳播行為其實是各種不同類型的社會結構中的一部份,而由圍繞在個人的主要團體(primary group)與參考團體(reference group)構成的一個小社會結構,這個小社會所形成的共同認知包含了組成這個小社會的每一個個體間的個人認知與習慣及反應,很顯然地,這個小社會由個人所組成,所以傳播的內容也包含了許多屬於個人的主觀認知與情緒在內。

同時,小社會以外的世界也是同樣一個個的小社會,組成一個個的價值體系,透過一定的溝通模式,將換彼此的認知。如果我們把每一個小社會看成是一個子網域(sub network),那麼連接這些小社會的溝通管道,其實在過去就是我們常常提到的地球村(Global viliage),而Internet則是這個地球村概念的一個子集合(sub set)。

網際網路的出現,讓公領域與私領域結合,徹底解放了長期以來只能由個人所獨有的私領域課題。無論是大眾傳媒抑或是新興的網路媒體,由於實體距離與文化的差距,在媒體上依舊存在由社會體系、媒介體系、閱聽眾間的三角關係,在網路媒體上,這三者沒有固定的角色,而是經由不斷的輪替,由個人主導這種角色的變化—亦即,個人可以是社會體系,由其同儕所形成的集體共識,成為一種體系;個人也可以是媒介體系,由某部份人成為一個也許不具權威,卻擁有轉送資訊功能的媒介,比如個人網站即是其一。

由於三者的關係密切,原本屬於個人極私密的私領域話題,在過去也許很難成為大眾媒體關注的焦點,現在卻由於知識的全面下放給個人,讓個人輕鬆擁有散布與宣揚這些私領域話題的空間與自由,比如性觀念的解放,即是其一,再者,如一夜情(one-night stand)等話題,亦成了所謂「網路反撲傳統媒體」的標準範例。

但其實這些原本深藏於個人的私領域話題,並不是新話題,只是因為數位化時代的來臨,賦予個人更多的權力,讓個人有機會將這些屬於私領域的部份搬上網路公眾之地,與公領域相結合,徹底解放了私領域與公領域過去完全分離的現象。

everyone is the media.

個人化的世界到來了!在e世紀裡,回歸到傳播的原始觀點,個人將會是這個新媒體的主體,並非個人的喜好開始主導這個世界,而是因為個人即是媒體(everyone is the media.),每一個個體都是組成網際網路的基本元素。

所以,我們甚至可以斷言,個人即是網路(everyone is the Internet),在這個以知識為本的世界裡,擁有知識即是擁有媒體的主導權,任何一個個人都可以成立自己的小眾媒體,經營自己的小部落,對自己的觀眾散布知識與資訊,也可以隨時與公眾網路結盟,成為公眾網路的一個小群體(group),這種分離與結盟的自由端賴個人或這個小部落的意識決定,而不會受到外界任何的干擾與箝制。

在數位世界裡,個人無疑地仍將是最重要的傳播媒介,而非科技,科技只是輔助傳播,讓傳播更迅速、更便利的工具。人與人的互動關係,也將影響未來的資訊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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